田久保忠衛◎日本杏林大學社會科學部部長
壹、前言
面對即將來臨的21世紀,日本尚未提出大方向。其責任無疑地在日本人自身,但是,當日本表達稍微提示方向性的言行時,美國、中國及其他國家,就曾經提出「危險」的批判。這些批判中雖也含有值得傾聽的意見,但大多數的情形是,以依據對日本的誤解所做的批判,或有某種目的的議論為多。日本應該指向21世紀的目標是,蛻變為「普通的民主主義」。在經濟上,日本雖然成為大國,但是在安全保障方面迄今尚不能把「自衛隊」稱為「國軍」,因此,體制本身變成異常的形態。日本最大的重點必須放在把這種異常的形態逐次改為正常的狀態,堅持日美安保同盟,以備包括台灣的整個東亞的危機。
貳、「Handicap國家論」與「普通國家論」
有關日本的國體,在國內也有各種議論而引起爭論,但是,大致可總括為二種。一種是所謂的「Handicap國家論」。這是進入1990年代後,外務省幹部所指出或主張的意見,最初,在1993年,當時的外務次官小和田恆先生在雜誌的對談中所陳述的見解,就是日本成為「具有正面意味的Handicap國家」的選項。在這種情形下,日本依過去的自己的行動、信條,雖然為了日本自身所屬的共同體、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也不參加「特定行動」,政府明確如此釐定。但是,「做為共同體之一員,可能被要求,為了善盡其責任,在其他領域必須付出更多更大的犧牲」。
這是距今7年前的議論,小和田先生以後是否也有相同的見解則不得而知。但是,齋藤邦彥次官在1994年,藤井宏昭前駐英大使在1999年也各別表明相同趣旨的意見,因此,是否視為外務省首腦的想法具有一種共通性。從日本的報紙版面或論調來判斷,朝日新聞、每日新聞兩報有相同的傾向。
第二是,現任自由黨黨魁小澤一郎先生在1993年發行的「日本改造計畫」中,說明日本的變革時所陳述的想法。正確地說,何謂「普通國家」?須有二個要件,其一是,把在國際社會認為應該的事情,做為應該的事情來善盡自己的責任。把應當的事情認為應當而應當實行。不提出僅能在日本國內才能通用的問題,或不以國際社會的壓力為理由而無可奈何地實行。
尤其對安全保障。不必回顧波斯灣戰爭當時的環繞國際貢獻或PKO協力方案的爭論,一提到安全保障時,突然以憲法或法制為藉口的自以為是的理論就橫行起來。希望設法迴避國際協調的責任與角色。處在比任何國家都應該貢獻世界的和平與安定的日本,不可能被允許,從國際貢獻的對象領域,排除安全保障。
小澤先生主張,今後的日本,尤其在安全保障方面,不應該以僅在日本能通用的藉口,而採取迴避國際性責任的態度。提供國際貢獻時,仍有如果不改變自衛隊的性格,就無法動彈等多種疑點。但是,與「Handicap國家論」相對照,出現「普通國家論」的原因,對照國際情勢的變化來看是理所當然之事。雖然是粗略的印象,但以報紙而言,可判斷產經新聞、讀賣新聞兩報接近「普通國家論」。
在兩論中,我贊成「普通國家論」。但是,由於小澤先生的主張有幾項疑點,而且,也處處可見曲解小澤先生的真意、或攻擊的議論不少,因而主張「普通的民主主義國家論」。就是擁有一般民主主義國家依據文民控制所保有的軍隊,必須沿著其規則來達成國際貢獻的議論。原來的日本並非「普通的民主主義國家」,而是「異常的民主主義國家」,因此,非把這種國體變成正常不可。
參、「被保護國」與「軍事大國化」
卡特前美國總統的國家安全保障助理布列辛斯基先生,在「外交季刊」(Foreign Affairs)1997年9~10月號,撰寫「歐亞大陸的地政學」,在其中把日本所處的地位,說成「美國的事實上的被保護國的地位」。布列辛斯基的日本觀是「對日本而言,美國是保護傘,在傘下,日本從荒廢的敗北,完全復興起來,再次培育經濟力,並以經濟力為基礎,漸進地取得世界主要國家之一的立場」。但是所謂美國傘的事實才是管制日本的行動自由,造成雖是世界性力量,卻是同時造成所謂被保護國的矛盾地位」。在記述上如此明確表達出來。
美國本來就是承認多樣言論的國家,有各種不同的日本觀,並非不可思議,但是,布列辛斯基先生的看法,可否視為美國有識之士的真心話。他對日美安保條約,一語道破為事實上的「保護國條約」。只要固執於「Handicap國家論」,就不得不承認「被保護國論」。然而,日本人對成為「被保護國」也無妨,或變成美國的第51洲也沒有什麼不妥,能如此想通的人,可能並不多。
有趣的是,美國除把日本視為「被保護國」而輕輕對待的看法之外,也有極端視為危險的傾向,其代表性的論者是季辛吉前總統特別助理,在現職時代的1970年8月舉辦外交政策說明會時,發表隨著中國強化軍事力,日本也會「軍事大國化」。從此之後,季辛吉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發出「日本在最近的將來軍事大國化」的警告。但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無論如何,不能認為季辛吉先生的看法是美國的代表性見解,但是,這種誤解卻是非常普遍。在1970年,駐留沖繩的美國海軍陸戰師史達克勃爾司令官,向新聞記者透露,美軍為了阻止日本的重新軍備,美軍今後至少也必須駐紮日本10年。此時,因該司令官使用「我們是瓶蓋」的說法,而使「瓶蓋論」獨自行走無阻。不提出所謂「軍國主義」或「軍事大國化」的任何定義,對日本的國內情勢,以一知半解的知識來簡單下結論的這種評論,距離事實究竟有多遠,只要了解日本的人應該立即判明。
肆、「神的國家」發言與美國雜誌的誤解
5月15日,森喜朗首相在神道政治連盟國會議員懇談會,發言「日本是以天皇為中心的神的國家」,日本的一部大眾媒體報導宛如是危險的發言。「華盛頓郵報」或「紐約時報」等美國的有力報紙,刊出以日本報紙為樣本的報導,6月4目的「華盛頓郵報」,以「日本的國家主義」為題撰寫社論,說出日本的國家主義包括把日本的侵略主義擴大到亞洲,終於和美國發生戰爭的「對戰爭的神秘性、好戰性愛國主義的鄉愁」等,展開突然無法令人相信的小題大做的論爭。
日本雖然有天皇與神相結合的一段時期,但是,是否由了解現在日本狀況的人撰寫這篇社論,頗為可疑。不是有和季辛吉先生的「日本軍事大國化論,共通的想法嗎?這種發言的特長是,當因對戰前的反動而大幅向左擺動的擺手,想稍微回到中心時,就展開所謂「危險的國家主義」、「軍事大國化」。「復歸戰前」等推測錯誤的批判。「華盛頓郵報」不在乎地把「神的國家」譯為「Divine Country」,就是完全不理解非一神教,也沒有教典的日本神道的證據。
伍、須重估防衛政策
如果日本邁向21世紀應該前進的方向是,「普通的民主主義國家」時,將變成做為優先順序,應該重視什麼的評論。台灣的有識之士經常指出,必須恢復日本的優良歷史文化、傳統,為此所必要的是教育。只是,非設法改革教育不可的意見,雖然緩慢卻也在日本全國各地穩健地開始醞釀起來。
我想把日本的一部左翼人士所主張的「危險」的內容做為問題。這些人把現在的日本的「異常」視為「正常」,把邁向「正常化」的健全動向視為「危險」而吵鬧而已。日本的政治家不糾正這種觀點的偏離真是遺憾。其最大的弊害在於安全保障政策。最重要的是自衛隊未被承認為軍隊。政府答辯的所謂「自衛隊被課於不得保持超過憲法上所必要最小限度實力的嚴格制約。並非以一般觀念所想的軍隊,但是,在國際上卻以軍隊來看待,自衛官相當於軍隊的成員」。這種內容真是意思模糊不清。
其原因均在於日本憲法第九條第二項的「不保持陸海空及其他戰力,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的規定。如此一來,只要不修改憲法,自衛隊就必須忍受「非軍隊」的地位嗎?宛如一部分在野黨與政府所說:「因為自衛隊不是軍隊,所以不要有事法制」、「不要交戰規定」、「雖有集團性自衛權,卻不允許行使」等,產生難以理解的解釋。矯正這種「異常」不待修改憲法就不可能改變嗎?修改憲法需要困難的手續,因此,需要花費頗長的歲月。但是,現實上,應該修改現行憲法的輿論逐漸高漲,執政黨在野黨也均有必須整備有事法制或制定交戰規定的意見。
與戰前比較起來,相反的矯枉過正,在「文民統制」上也明顯顯示出來。一般所謂的「文民統制」,就是意味著「職業軍人的軍方首腦,在政府部內的文民的指揮之下」的狀態。這種情形的所謂「文民」是,如日本的君主立憲制之下,就是指政治家而言。但是,實際上,掌握「軍政」、「軍令」的是防衛廳的內局。今天的日本逐漸走上一項一項修正這種「異常」的大潮流。
陸、結語
我想日本將緩慢地走上正常化的方向。否則就不能存活於21世紀的國際社會。雖然有部分的國家發出大聲批判危險的「靠右的傾向」,但是,日本國民已經開始理會「國際政治」。可說叫喊著「靠右」,而開始了解這些國家今後將扮演何種角色。在美國新誕生的政權,可能要求「強有力的日本」也說不定。以堅定的日美同盟,日本對東亞的和平與安全的安全保障方面,扮演重要角色的時代即將來臨。日本、台灣、美國共有相同的所謂民主主義、市場經濟的價值觀。這些國家共同分擔安全保障上的責任是理所當然之事。台灣的安全保障,首先由自國的軍隊、其次由台灣關係法、第三由日美安保條約來支持。日本、美國對台灣的安全保障,有不可分的關係是自明之理。
所謂的指針法扮演何種角色,日本走向「普通的民主主義國家」,我想從上述的文脈來說,對台灣具有重要的戰略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