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週前黃昭堂主席談笑風生的提及需要安排開刀的來龍去脈之訊息,昨晚手機行事曆提醒我這件事,原本想趁今日北上開會後探望他,不料在一場會議中接獲電話,當下我完全無法相信,立即撥了電話到台灣獨立建國聯盟總部辦公室確認後,先是一陣錯愕,再來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失落感,猶如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在留學美國的那段期間,有幸成為台獨聯盟的成員,也因此認識許多所謂的黑名單份子。當我見過一個個曾經被描述成壞蛋與暴徒的台獨份子後,我才驚訝的發現我們被矇騙的不僅是屬於台灣人的歷史與認同,更是被有心者以最卑劣的手段抹煞一群真正台灣人人格,污名化他們卑微但堅決追求屬於自己國家的訴求。成為獨盟一份子的我與前輩們相處的時間,總是不厭其煩的聽他們一次又一次講述他們為台灣獨立建國所作所為之創意英勇生命故事,這些曾經是年少年華的台灣好男好女,一路走來始終如一,激勵我們這一輩更需要努力。但隨著漸漸步入中年,除了為自己無法有如前輩們那樣的付出而感到愧疚,也總是更珍惜每一次可以跟前輩們的時光,想多聽他們的生命故事來鞭策自己多為台灣付出。
黃昭堂主席雖然一路菁英式的學術訓練,但他不像一般人選擇從政或是進入學術界,反而在個人的人生經驗與社會與政治科學訓練背景下,他義無反顧的親身力行參與了台灣社會政治的改革運動。他認為進行台獨運動不能不懂台灣的真正問題癥結,於是他以台灣民主國為題研究來配合他的具體行動,這也讓他常說台獨運動其實就是他的天賦與興趣。黃主席不僅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行動派思想家與革命者,他的組織哲學更是務實 。有一次盟員大會餐\敘,有人問主席吸收盟員的準則,他說能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能有「相鬥雞」。主席的這個準則一直放在我心裡,甚至到現在還是我參與一些學術性社團中驗證的準則。
認識主席十幾年了,從留學生時期到現在步入中年的我,在台獨前輩的眼裡永遠還是「少年仔」。剛返台時我總以為至少在美國總部好歹是中央委員與秘書長,可以很正經以美國式方式找主席談些獨立運動的策略,但每每談話中他卻總是只關心一群致力於建國運動的女性為何不結婚,而結婚的了卻只擔心為何還不生小孩。如果以日式教育的父權思考來看待主席當然不為過,但他卻也大方的讚賞具有能力的女性,尤其是率先支持蔡英文擔任民進黨總統候選人,以及近期曾公開稱讚台獨聯盟日本總部的女性委員長來證明女性參與社會政治的必要性,這也或多或少算是沖淡了歐吉桑的日式父權作風。主席的日式講求輩份與分際作風雖然和我們這群留美講求平權的「少年仔」有點相佐,但是他的不造作之和藹作風, 再配上頭腦清楚但幽默的領導風格,我們這群後輩還是打從心裡佩服這位可敬與可愛的台獨歐吉桑。
雖然不捨黃主席走了,但他如生前說過最羨慕的無病無痛不拖泥帶水的離開,也是一種幸福。 臉書上好友寫著:「人們總說,大老惜殘年,昭堂先生卻是顛覆這個法,晚年的他依然聲若洪鐘、臉色紅潤、大口飲酒,豪邁暢談台灣獨立之必要。… 我所知道與認識的昭堂先生,一生都在顛覆著俗世的功利價值觀念,他從頂尖的學校畢業(台南一中、台灣大學、東京大學博士),甘為布衣、著書立志,宛如苦行僧、傳教士,投身於台獨理念的傳揚。他的價值取捨,他的身體實踐,無疑已為台灣標立了又一個的公共知識份子典範;你不一定要效仿其行,但你不得不敬重其志。」這短短幾句,道出了黃昭堂主席一生為台灣建國的貢獻。 我們這一輩除了感念上一輩的無怨無尤付出,更需要藉著前輩的智慧與經驗,以具體行動繼續建構屬於台灣主體性,努力實現台灣人真正擁有國家的願望。
(作者為東華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