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禁 人權 威權 心理 管理

吳珮瑛
台灣大學農業經濟學系教授
為了該如何對待中學生三千髮絲的問題,近來讓學生、教師、學校、教育部與家長吵得沸沸揚揚,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身為正規體制中最末一端的教育從業人員,該如何管理學生的頭髮,向來就不是我們的課業。但由這些爭辯當中,卻讓我嗅出我在大家所認定的龍頭明星大學裡,所看到的學生,對於自我管理所產生的問題之可能原因。

日前強力要求學校不要過度干涉學生髮式的教育部,搬出的理由是,解除髮禁是維持學生的基本人權,使用一個沈重到令人無以負荷的理由,對於向來威權性格濃厚的教育從業人員是聽不下去的,教師與學校對教育部的反抗,不正好對應著學生抗衡老師與學校對於頭髮的干預。

兩相對照,就可以看出,不論是學生、老師或是學校都極厭煩被約制管理,但會造成今天的局面,絕對是起因於對彼此的不信任。教育部不信任老師與學校可以做到他所要的「理想境界」,而老師與學校也不信任學生可以達到他所要的「標準」。因此,對於教育部採取以處罰、簽約定等方式來管理學校,學校的反應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論學校採用任何對策來應付教育部,這些也都是聰明的學生會用來對付學校與老師的良策。

我們的學生就在這種週而復始的貓捉老鼠、瞞上欺下、對付師長、應付家長的循環中,一個年級度過一個年級,一個學校換過一個學校。而後在各方的壓力下,使盡全力來到人人稱羨的明星大學,讓原來的高中可以在校門口貼上大大的紅色恭賀單後,老師、學校與家長就有如溺水中被急救上岸的人,深呼一口氣後就雙手一攤、責任已了,認為我們的孩子就此可以自由、自然的展翅高飛,對於現在許多只有一個孩子的家庭而言更是如此。

有多少家長會關心自己的孩子在大學的學習狀況?插不上手是認為大學的課程太高深,所以無法一如過去可以幫孩子複習課業,或者認為孩子反正進了明星大學,出來之後就是明星學生?即使不是明星學生,也是有「流派」的大學生。

當社會時常批評現今的大學生程度日益低落之時,到底是什麼程度的低落讓社會詬病,讓大學老師及出校門後的老闆搖頭不已、嘮叨不休?數學、英文程度太差?或是任何專業課程的表現每況日下?或許有人會認為我們「身在福中不知福」,因為我們不可能有機會看到學生將三分之一加二分之一寫成五分之二,是沒有,但即便有,這些都不是我擔心的,我擔心的是學生的學習態度與做事方法。

就我站在明星大學這一個定點上觀察十多年的經驗,我確實看到學生在這些面向上往下傾斜的改變。身為這一群人的老師也很想得知,送到我們手中已是十八歲的年輕人,是如何被教育成長的。為何這一群從小讓家長與老師投入最多心力、財力與物力的孩子,在這些面向上會有這樣的現象,站在投資的角度,這儼然就是虧本的生意,而站在教育的角度,一定是在教育、養成的環節中出了問題。

學生越來越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如果忘了喊口令,他就原地立正不知如何往目標邁進,當你告訴他可以往前走時,他會告訴你:老師我不會做沒有做過的事,告訴他工作的截止期限,他不會往回推算安排各種工作所需要的時間配置,請他竭盡所能發揮想像時,他基本上是懶得去想,就算有想,他也會告訴你,這是課本沒有學過的,所以我不會。下午的課,他午覺睡過頭,然後告訴你,。為手機的鬧鐘聲太小聲,所以不知已上課,與你約上午十點討論事情,快十一點時才有氣無力的走進你的辦公室,以一個近似剛剛才匯款給詐騙集團的懊惱表情告訴你,是被他的鬧鐘騙了。

學生的這些表現所反應的是,從小在一個唸書行程與範圍被安排絲毫不差之框架中成長的孩子,已經失去各方面的自我管理能力。但這又與這一群學生,對很多事其實是似懂非懂卻又顯得很有自主性的特質完全不一致。我們可否合力使孩子在這連續的教育過程中,讓他們的自主性發揮在對自我的管理上!

中學時期的孩子是最叛逆的一群,孩子心理上的掙脫,所要爭取想必只是一個自主性,因此,當我們告訴他畸形怪狀的頭髮會使唸書分心時,但只要他抬頭一望博學的老師、或者唸明星大學的哥哥姊姊們的丹頂鶴髮,飄逸的長鬚時,他們會認為你是在唬三歲小孩。教他們做好各種的管理,就由管理頭髮的小事開始。期待在被大人尊重下的孩子們,會是一群有自主性,又懂得自我管理各種大小事的新世代。